这几年, 陆绍与长公主不和的事,不仅平阳侯府,就连汴京勋贵之间也隐隐有所耳闻。过了几日,和离的消息一出, 众人仅仅短暂的惊讶了一瞬, 马上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夫妻感情不睦, 再纠缠下去也是互相耽误, 还不如分开各寻良缘。

    九月下旬, 秋意越来越浓,陆绍该回西北了。这天上午, 楚橙和陆长舟陪在t  陆老夫人左右,亦步亦趋地送他到城门口。

    秋风萧瑟, 短短几日大道两旁的树叶竟相继凋零, 树干也秃了许多。陆绍身着来时的那身银色铠甲, 恭恭敬敬向陆老夫人道别。

    他笑了笑, 嘱咐陆寻和陆曦照顾好府内,全然一家之主的姿态。等一一同诸位兄弟小辈告别完,才来到陆老夫人跟前, 说:“母亲,儿子去了,来年秋天定回。”

    这样的场景每年都要经历一次, 但陆老夫人依旧不大习惯, 她眼眶有点湿,由楚橙扶着, 故作轻松道:“我儿去吧。”说罢摸摸陆绍的小臂, 说:“可穿厚实些, 袄子别舍不得穿, 破了我再做好派人送去给你就是了。”

    陆绍连声应是,最后才来到陆长舟面前,说:“你二人要好好过日子,有事给我写信。”又看向楚橙,说:“这小子若欺负你只管告诉我,公爹虽然远在西北,但教训他的法子有的是。”

    楚橙和陆长舟称是,陆绍的随从已经牵马候在不远处,时间不早不能再耽搁了,陆绍向陆老夫人躬身一拜,转身上马厉喝一声,马蹄飞扬带起阵阵黄土,一众马匹很快消失在远方。

    陆绍离开城门口,一路朝西北而去,已经离京好远了,后面忽然追上一个随从。陆绍勒马,见是自己派去偷偷送元嘉长公主回江南的那个,惊奇道:“怎的回来了?长公主发现叫你回来的?”

    随从道:“没有,属下在城门口等了几日,今天下午侯爷启程后,长公主也跟着离京,不过去的不是江南,而是去颍州。若公主去颍州,属下不知还要不要继续护送,就提前回来禀报听候差遣。”

    陆绍一听,眉头紧蹙。

    二人和离后,元嘉长公主便收拾东西搬离了平阳侯府,按理说两人既已经和离,之后是生是死都没关系,但陆绍料想元嘉长公主肯定还要再去江南,就派一心腹,暗中将人送至江南公主府。谁知,长公主去的地方不是江南,而是颍州。

    颍州有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陆绍冷笑,说:“不必再送,你跟上一同回西北。”

    这厢陆绍走后不久,陆宛芙冥诞在即,陆长舟和楚橙也准备要去颍州了。颍州位于汴京东南方向,虽说位置靠南,但此时出发等到颍州,最快也是深秋。听闻那里的冬天与汴京相比毫不逊色,又湿又冷,简直冻死人。因此这番出远门,光御寒的衣物惠娘就备了满满一车,还不算路上要用的各种器具。

    九月二十七日,两人告别陆老夫人,启程南下。同时这一天,要南下的还有一人。

    近来周元烨在朝中可谓事事不顺心,太子得宠,他就不可避免的处于劣势。早些时候,平宣帝将大部分朝事交给东宫处理,而他则派给了一个闲职。几日前,周元烨奉命去往禹城,监察当地农耕粮收一事,也于今日启程。

    知道端王要离京,端王府早早t  开始准备了。周元烨近来宿在侧妃郑玉娘的院里,新得的美人不仅温柔小意,夜晚于周公之礼上也颇为大胆,令他体会到别样的乐趣。更重要的是,郑玉娘笑起来时,他总觉得和楚橙有几分像。

    知道夫君要南下,郑玉娘也想跟着,但被周元烨冷声拒绝后,她就不敢再提了。郑玉娘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什么样子能讨男人欢心。一大早,她亲自张罗着为周元烨收拾行囊,吃穿用度无不体贴。

    周元烨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阵惬意。就在这时,外头小厮来报,说王妃回来了。

    王妃,自然就是楚蕴。

    周元烨一听,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前堂,正好撞见回府的楚蕴。他拉下脸色,质问:“你怎么回来了?太子那边怎么说?”

    不久前,周元烨从白木詹口中得知太子和楚娴的事,当时就计上心头。所谓的计谋,便是美人计。找人假扮楚娴哄骗太子,取得太子信任后再动手就容易多了。

    但短时间内要寻找和楚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可能,周元烨就打听到一种江湖上的骗术易容。只是易容一事,也不是随心所欲的,需两人容貌本身就相似,否则朝夕相处容易被识破。

    周元烨一沉思,目光看向楚蕴当即有了主意。楚蕴和楚娴是堂姐妹,眉眼骨相之间是有共同点的。他不是犹豫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更别说楚蕴只是个他不喜欢的王妃了。

    楚蕴哪里有反抗的能力,即便不情愿还是被易容好后送到了太子身边,整日与太子虚与委蛇。并且,周元烨也没有亏待她,不仅许诺事成之后,皇后之位只有她一人,更难得对她温柔了几日。

    在周元烨的软硬兼施下,楚蕴就迈出了第一步。如今太子将她养在承恩巷的一处别院,每日伺候太子用膳,她都会用一种特制的瓷碗。那瓷碗看起来和常见的没区别,实际上是用一种特殊的材质制成,遇热里面的毒就慢慢溶解。

    那毒毒性温和,徐徐图之,最多两月人肯定呼吸衰竭死亡。并且身上无伤口,就是仵作来了都查不出什么。

    为成大业,楚蕴每日在外帮周元烨胆战心惊地做事,一回府见周元烨凶自己立马就不高兴了,恼道:“我不过回府来取些东西,怎么,端王这也要管。”

    周元烨心知,如今大事要成离不开楚蕴,只得缓和了脸色,说:“你需要什么我派人送去就是了,冒然出来叫太子发现怎么办?”

    “放心吧,太子回东宫,今日不会过来。我借口出门逛逛,定不会让人发现。”楚蕴说着,便不急不缓地入了院子。

    嫁进门短短几月,她可谓是看清了周元烨的真面目。什么深情,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她如今之所以愿意留下,图的不过是那个皇后之位。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唯有握在手上的权力是真的,两人互相配合,各t  取所需罢了。

    周元烨有心哄她,跟着进屋,说:“本王下午启程去禹城,听闻禹城东珠有名,邻城的颍州冰丝也不错,等回来为你带一些。”

    即便已经下了千百次决心,但面对周元烨那种迷人的脸和花言巧语时,楚蕴还是不受控制的心动。

    她态度终是软了下来,说,“知道了。”

    十月,南下途中芳草戚戚。一路离开汴京,天地间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大雁南飞,漫山遍野鲜花的场景比比皆是,楚橙兴致非常高。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兴奋得像只小喜鹊,不住叽叽喳喳和陆长舟说话,指着不同的风景给他看。

    陆长舟有时会会意的点头,有时也会因与人商议行程而忽略,楚橙也不恼,反正还有惠娘橘香陪在她身侧,有说话的人途中就不无聊。

    出发十几天后,沿岸的山川逐渐变得陡峭起来,风景重复再加上旅途劳累,楚橙早已没了刚出来时候的那股兴奋劲。整日蔫蔫的趴在马车上,胃口也不好,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

    这天下午,天气凉爽万里无云,陆长舟见她实在兴致不高,忽叫马车停下,掀开车帘对楚橙说:“下来,我教你骑马。”

    这一带都是荒山,方圆几十里内没有落脚的地方,今晚众人势必要在野外扎营了。因此陆长舟早早让人寻到一块适合扎营的地方,天色还早就不赶路了。众人下车下马,男人扎营,仆妇们就准备柴火烧饭。

    在马车里闷了数日,楚橙极是无聊,一听陆长舟要教她骑马,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跳下马车。

    陆长舟的马是一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近看十分威风。他牵着马带上楚橙来到一块平坦的空地,说:“过来,我先教你如何上马。”

    楚橙是第一次骑马,她有点怕,声音弱弱问:“夫君,这匹马不让我骑怎么办?”

    “不会,有我在,他很听话。”

    楚橙就依他的指导,脚踩马蹬子,用力往上爬。可毕竟是第一次,手脚不协调再加上怕,试了几次都没上去。

    她嫌丢脸,凶巴巴道:“你不准笑我!”

    陆长舟忍住笑,摇头,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笨,竟然连马都上不去。他正打算说点什么,楚橙就瞪着他,质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马这么高我上不去很正常吧,我不管,你想想办法,让马迁就我的身高。”

    “没有嫌弃你。”陆长舟答完,二指放于嘴前吹一声响亮的口哨,下一秒,只见那匹高头大马就哒哒行到跟前,在楚橙面前乖乖趴下了身。

    陆长舟使眼色,“上去吧。”

    就这样,楚橙得以顺利上马。随着马匹缓缓起身,视线骤然升高,那种恐怖的感觉让楚橙尖叫一声,紧紧抱住马脖子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陆长舟把缰绳递给她,不住指导:“坐直,手握缰绳,重心前移……”

    可楚橙实在太害怕了,像只胆小t  的乌龟那样,紧紧赖在马背上哪里能坐直。偏偏这时马儿调皮,忽然动了几下,把楚橙吓的又是一阵尖叫。

    “夫君,夫君,快让马停下来。”

    陆长舟一手握着缰绳,已经止住了马的动作,说:“他没动了,你要学会驭马,这样它就能懂你的想法。”

    楚橙一通歪理,“我是人,它是马,我又不会马言马语,怎么交流啊?”

    陆长舟简直无语,“我就会马语了?”

    “你不会吗?”

    最终,楚橙还是没能学会自己骑马,实在是这匹马太高大了,陆长舟见她实在害怕只得作罢,说:“改日给你寻一条小马驹,到时候学起来能容易些。”

    虽然没学会骑马,但楚橙心痒痒,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了,她道:“夫君,我想试试策马奔腾的感觉,很快很快一路狂奔几十里的那种。”

    “贪心。”陆长舟笑话她。

    楚橙见他要走,气鼓鼓道:“我要骑马,你不带我骑我就去找洪顺,或者临阳也行,这里这么多人会骑马的又不止是你一个。而且,这几日据我观察同行骑马的男子,队伍中那个叫柳渊的就不错。会医术,骑马时虎虎生风,他肯定愿意带我。”

    这才出来几日,她就连队伍中第一次见面的男子的名字都打听好了?还观察人家骑马!

    说着楚橙就要走,陆长舟咬牙,终是没耐住她的软磨硬泡,一把将人拽回,说:“回来!我几时说不带你骑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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