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经进入了七月底, 汴京暑热渐渐加重,白天太阳底下热的站不住人,晚上屋里又闷又热,直叫人心神焦躁。平阳侯府各处院落t  虽说都有冰鉴, 但也无法抵御这磨人的暑气。

    晚间, 陆长舟踏着暑热回了。昼长夜短, 他回府时天尚未黑下, 残阳依山, 红光四下蔓延,彩色的云霞在天边一角翻涌。

    这几日, 他的小妻子都会掐准他回府的时间,早早候在院门口。陆长舟知道有人等着, 便不愿在五军都督府多留, 早早处理完公事便往家赶。只是今日下值时, 被一件急事耽搁, 回府还是比平时晚了一些。

    他自正门入府,衣袖整理平直,这才信步回院。果不其然, 听雪堂门口已经立着一个袅娜的身影。

    少女身着白衣,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楚橙等的有些久了,远远地望见熟悉的身影, 急忙规规矩矩站好, 笑脸相迎。

    “夫君你回了?”

    她站在石阶之上,仲夏夜的风穿堂而过, 掀起她雪白的群裾和乌发。楚橙抬起手腕, 将额前一绺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这才过来挽住陆长舟的胳膊。

    她的肌肤如雪细腻, 隐隐透着如玉一般的光泽,陆长舟看两眼,点点头,“嗯,可用过晚膳了。”

    楚橙乖的不行,“没有,我还等着夫君呢。”

    说着,二人就一起回了院子。一进屋,楚橙照例伺候他更衣,夏天的官服以轻纱缝制,虽说轻薄但也里外各三层,陆长舟脊背上沁出汗,随着楚橙的靠近,他感到后背又湿了几分。

    还好此处,侍女端了热水进屋。往常都是用过晚膳后再沐浴,今日他却觉得身上已是热的不行了,目光掠过楚橙那截欺霜赛雪的脖颈,松了口气,说:“我先去沐浴了。”

    闻言,楚橙赶忙找好干净的衣物捧给他。陆长舟接过时,两人指尖微触。他猛地缩回,只觉指尖萦绕着热意。

    偏偏楚橙不知好歹,追上他的脚步,二人站在浴房门外,陆长舟目露疑惑,楚橙便道:“夫君,用不用我伺候你沐浴?”

    她故作扭捏,看得出藏了捉弄人的心思。偏偏美眸如波光流转,巧笑嫣然,有种属于小女儿的做作娇态。

    陆长舟呼吸一滞,被她大胆的话撩的耳朵微热,但常年浸淫官场,美色面前好歹稳住面子。

    他笑,抬手极为轻佻地顺着楚橙面庞抚摸往下,直至她的雪颈,不甘示弱道:“夫人既有此意,那便一起吧。”

    楚橙怔住,她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陆长舟能答应。不过既然是夫妻,她也不想露怯,小胸膛挺了挺,故作镇定:“一起做什么?”

    “自然是一起沐浴。”陆长舟身子倚在一旁的紫檀合木柜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怎么,不愿意?”

    无疑,这是一个共浴的邀请。

    楚橙也是惊了,明明她说的是伺候陆长舟沐浴,怎么到他那里就成共浴了。她身子有点僵,只觉房间内愈发闷热了。

    瞧她那副紧张的样子,陆长舟唇角微弯。这姑娘态度转变突然,虽不知背后的原因,但陆长舟不想深究。她既t  敢费心撩拨,不配合一点岂不是叫她难过?

    陆长舟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问:“如何,不敢?”

    楚橙立马回嘴:“有什么不敢的,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说罢,她飞快转身藏住满面绯云,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陆长舟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地这么干脆,显然也愣了下,唔了声,说:“我进去了,你自便。”

    楚橙却淡定不了了,脑海里两个声音撕扯着她。属于女子的羞耻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可是理智又告诉她,这是一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内心激烈地挣扎一番,她终于颤抖着手,从衣柜中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裳,大着胆子推开了浴房的木门。

    浴房中正是雾气氤氲,方才丫鬟已经在浴桶中灌满了热水。平时两人都是分开沐浴,但用的浴桶是同一只。这只浴桶是成婚前赵氏特意找人定做的,许是考虑到鸳鸯戏水的需求,做的格外宽敞,三个人都能装下。

    他她一进屋,陆长舟解衣的手微微停滞,他不敢相信,这姑娘竟真的跟进来了。

    既然如此,如果发生什么,那就不怪他了。

    楚橙局促地站在一旁,手放在哪里都觉得别扭。她慌张无措的时候,听陆长舟道:“过来,帮我脱衣。”

    “哦——”楚橙脑子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陆长舟揽着腰来到跟前。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陆长舟心情愈好,眉头微挑,“脱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退缩说不过去。楚橙便心一横,咬牙抬手去解他左胸下侧的系带。那系带本就只是打了个结,轻轻一拉便开了。里衣敞开,男人白皙的胸膛隐约可见。

    陆长舟身材颀长,穿衣时看着清瘦,但脱了衣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胸口,腹部的肌肉犹如拳头一鼓一鼓的,硬硬实实,透着一种令人血脉喷张的力量。

    只粗粗看一眼,楚橙脸就红了。她飞快地垂下眼,一鼓作气将陆长舟的上衣脱下,催促:“你先进浴桶里面。”

    “嗯?”陆长舟拉着她的手,提醒:“还没脱完呢。”

    楚橙羞愤欲死,双手搭在他的腰上,颤抖着怎么也不敢去解。她索性闭上眼睛,说:“裤子就你自己脱吧。”

    偏偏那人坏呀,就是不放过她,陆长舟盯着她发红的面庞,她本就肌肤如瓷,被浴房里的水汽一浸润,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愈显娇媚。

    陆长舟明知故问:“为何?你就是这般伺候夫君的?”

    “你……你又不是没手。”楚橙急得快要哭了,虽说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但真实情况与想象中还是有区别的,她哪里知道,这人这么不要脸皮啊。

    这回,陆长舟没出声了,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很快,她的胸口覆上一只爪子。

    楚橙大惊,蓦然睁眼双手捂紧衣服领口,一双美目瞪圆了,“你……你做什么?”

    陆长舟理直气壮地,“不做什么,只是帮你脱衣而t  已。”他凑近几分,手掌杵在一旁的木架上,将人圈在怀里,“穿着衣服怎么沐浴?”

    “我……我自己来,不麻烦您了。”

    陆长舟坚持,好脾气道:“我乐意你麻烦我。”

    说着便动手来解,楚橙惊慌失措,不知怎么才好,一下子抱住了陆长舟,软着嗓子撒娇:“夫君,我自己来好不好嘛。”

    “也不是不行。”陆长舟抬起她的下巴,咄咄逼人凝视着,“告诉我,你最近在想什么?”他能察觉到这姑娘不对劲,总不至于突然转了性子。

    楚橙不敢乱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便迎上他的目光,说:“没有呀,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呢。”

    说罢,还挤出一丝笑来。不过她眼下实在太紧张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铁了心思不说,陆长舟便不打算再问了。二人静静凝视,那两片娇美的红唇近在咫尺,陆长舟心头一动,缓缓低头。

    楚橙知道,他应该是要亲自己了。虽然这几天夜里趁陆长舟睡着,她偷偷亲过好几次,但眼下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如鹿撞,砰——砰——砰,心跳快地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屏息,学着陆长舟的样子,闭上眼睛,还微微撅起了嘴。

    不想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简直大煞风景。

    临阳站在屋外,高声道:“小侯爷,陛下临时增加晚朝,召集大臣们在承光殿议事。”

    陆长舟倏然睁眼,楚橙有所感知,也睁眼与他对视。二人距离已经很近了,几乎鼻尖抵着鼻尖,氤氲的水汽在四周环绕,让屋内更加湿热。

    反应过来他有事,楚橙感到一丝丝失落,推了一下陆长舟,说:“陛下叫你进宫呢。”

    陆长舟开口,才发现嗓音说不出的喑哑,“嗯,我知道。”

    他目光仍是紧紧锁住楚橙,过了好一会,楚橙感觉,他再看下去可能进宫就要耽误了,便捂着眼睛绕开他,说:“我去帮你准备朝服。”

    然后,飞一般逃开了。

    平宣帝御极多年,在政事上可以说是宵衣旰食,连夜召集大臣是常有的事。陆长舟病重时可以歇息,如今官复原职却不得不去。

    他从浴房出来时,楚橙已经备好了一身干净的紫色朝服。陆长舟一面想着进宫的事,一面由楚橙伺候着为他穿衣。等穿戴整齐,天已经完全黑下。

    这个时辰了,考虑到二人都还未用晚膳,这么晚进宫也不知有没有饭吃,楚橙就让惠娘用油纸包了一袋糕点递给他,说:“路上吃。”

    瞧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陆长舟心头不禁一热,越发遗憾今晚要进宫去。他将人揽过来,抚着一截细腰,嘱咐:“今晚进宫要明早才能回来,不用等我。”

    “嗯,夫君辛苦。”

    楚橙亲自送陆长舟到门口,看着他背影远去,只是男人走了一段,忽然又折返回来。

    想到今晚入宫大概率回不来,陆长舟便觉心里空落落的。他t  终是没忍住,折回廊下单手抱住楚橙,将人抱住进房间反手重重地关门,不等楚橙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吻地很急,很凶,几乎唇瓣才相触的瞬间,便用力吮吸,简直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香津在彼此口中缠绕,滑腻香甜发出啧啧的水声。

    楚橙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感觉全身都软成了一滩水,只得仰着头,任由男人不断地深入探索。

    直到有些缺氧,呼吸难耐,陆长舟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仍是抵着楚橙的额,哑声说:“等我回来。”

    这个下午,平宣帝收到了白岩城战事的捷报。上次桀口战败之后,朝廷又速速增派一名猛将带兵北上,与卫家合力打击敌寇,不到一个月便打的靺鞨四分五裂,丢盔弃甲逃回了老巢。此战靺鞨部落元气大伤,已无力再战,因灭族之惧,这次随捷报入京的还有靺鞨之子。

    靺鞨之子入京,除了带来数不清的珍宝,还有靺鞨首领求和的信件。信中说大周若能就此收兵,靺鞨愿俯首称臣,不再兴战事扰边境百姓,每年进贡美人珍宝,以示诚心。

    平宣帝连夜召集群臣,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靺鞨一事。群臣到达承光殿以后,靺鞨之子便被带了上来,他跪地双手奉上信件,全程一副恭顺的姿态。

    靺鞨与大周紧密相连,百年来皆战一时和一时,不过这次大范围进犯,战事时间拉的又长,平宣帝不想就这么算了,但靺鞨地广,大周将士兵马也耗不起,这才一时拿不定主意。

    平宣帝高座龙椅之上,平静听完求和一事,便让靺鞨之子下去了,问:“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大臣之中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分别以端王和太子为首。两方僵持不下,平宣帝就更不满意了。

    周元烨拱手道:“数百年来,靺鞨屡犯大周边界,扰得民众不得安宁,一次次出尔反尔,实非可信之人。儿臣以为,不若趁此机会,我军士气高昂敌军低迷之际,一举歼灭。”

    “端王此言差矣。”太子周承安立马反驳,“大周边境漫长,异族小国数不胜数,若一举歼灭只怕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还让其他属国生出二心。儿臣以为,该效仿依附本朝的乌斯,南诏,以仁处置化干戈为玉帛。”

    二位皇子态度咄咄逼人,几乎快要剑拔弩张。太子和端王相争一事,在朝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以前这事还只能在背地里说说,周元烨也刻意避免与太子正面冲突,但不知为何自从白岩城一战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如今可以说是公然两党相争。

    这些日子,大多数大臣还持观望态度,却也有不少人互相押宝了。押中了平步青云,押不中身败名裂,毕竟名与利的诱惑实在太大,身处朝堂很多事躲不过去。

    平宣帝一言不发,许久才将t  目光转向陆长舟,问:“陆卿有何高见?”

    陆长舟身着紫色朝服,他官复原职不久,在朝中却已经搅出不小的波澜。比如这次助力卫家平定靺鞨的猛将高进便是他推举的,那人原本只是一个五品阶的游骑将军,这一战可以说名扬四海。

    陆长舟自人群中出列,沉吟片刻,道:“臣以为,本朝周边像靺鞨此等小国不胜枚举,灭是灭不完的。况且白岩城常年战乱,军民已殆亟需屯兵养马,休养生息。陛下不若接受靺鞨求和,再将此次挑起战事的部落首领杀之。”

    “如此,既可休战又能震慑属国,恩威并施,免得靺鞨再生出异心。”

    平宣帝一听,大喜,笑道:“陆卿深得朕心,就这么办。”

    平宣帝本就不欲再战,但毕竟是靺鞨先挑起战事,这么轻飘飘地与靺鞨议和又觉得不甘,也无法对战死沙场的将士交待。靺鞨部落内部情况复杂,总有人存有异心,杀之再培植新的首领,新旧交替更易平衡权术。

    众人无不羡慕陆长舟在平宣帝心中的帝位,说来说去,还是平阳侯府能耐,几代忠臣深得君恩。

    议完如何处置靺鞨一事,平宣帝本想散朝了,陆长舟又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前桀口战败一事前因后果尚不清晰,还需派人调查其中细枝末节,好以此为鉴。”

    先前听闻桀口战败,只忙着商议如何补救,没顾上追究原因,经他一提醒,平宣帝也想起来,当即允了,点派几位重臣调查此事。

    深夜议事,从承光殿出来已是鸡鸣时分,众人疲倦地几乎睁不开眼睛,纷纷告辞离去,周元烨却叫住了陆长舟。

    “陆表哥。”他追上陆长舟,与之同行,道:“陆表哥处置靺鞨一事实在妙哉,是我眼光狭隘考虑不周了。”

    他语气恭恭敬敬,不乏有讨好之嫌,陆长舟也恭敬道:“端王何出此言,靺鞨屡次伤我大周将士,确实该出兵伐之一网打尽,只是民众银钱拖不起,待来日兵壮马肥,再出兵也不迟。”

    周元烨点头,疑惑:“不过陆表哥提议调查桀口兵败一事是何意?莫非听说了什么消息?”

    “岂会。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总结经验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周元烨拱手,“陆表哥说的是。”

    出宫后,他与陆长舟道别,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周元烨头一次感到不安。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视太子为唯一的对手,但如今……却隐隐觉得陆长舟好像也是有力的竞争者,甚至,此人的威胁比太子还大。

    周元烨不知这是怎么了,桀口一事,他让人从中作梗,本想借机给太子扣上一顶用人不善的帽子,再顺便除去楚行书,谁知计划接二连三生变。先是五军都督府连夜上谏提出补救的法子,白岩城来信说楚行书消失了,那时,周元烨心中便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忙让人抹t  去了桀口一事的所有线索。

    今日陆长舟提议调查桀口战败一事,他心愈发不安。这位陆表哥抢他的妻还不够,如今更是光明正大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周元烨拳头渐渐收紧,吩咐下人将桀口一事处理干净。无论是楚橙,还是皇位,总有一天会落在他的掌心。

    陆长舟再深得君心又如何,不过一个臣子罢了!

    回到平阳侯府天便灰蒙蒙亮了,今日休沐,劳累一夜正好可以歇息。

    陆长舟轻轻推开房门,动手解下玉带和官服,换好里衣躺到了床上。因担心吵醒楚橙,他的动作很轻。

    只是才躺好,身后便摸过来一只小手,楚橙声音闷闷的,“夫君,你回来了。”

    陆长舟惊讶,“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了,但睡不着。”楚橙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以前她最喜欢一个人霸占一张大床了,滚来滚去别提多自由,两人刚同床时她还曾觉得拘束。

    不想,陆长舟才一晚不在身边,她就睡不好了。醒醒睡睡,怎么也不踏实。

    她披散着头发,窝在被子里小脸红彤彤的。陆长舟觉得勾人,但劳累一夜已是困极了,没法再做什么,便道:“我回来了,陪你一起睡。”

    他躺下后,很快就有了朦胧的睡意,可一旁的楚橙却还是睁着眼睛,翻来覆去一点都不老实。

    为了防止她在乱动,陆长舟长臂一伸,将人捞到怀中摁住,威胁说:“再不乖乖睡觉,就收拾你了。”

    楚橙才不怕,脑袋蹭蹭他的脖颈,软乎乎道:“夫君抱一抱,我才能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