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女生频道 > 许愿星 > 第56章
    怀诚抬头看了眼角落的监控探头,固执地往前靠近,呼吸几乎相贴时,心跳也怦然得震透耳膜。

    他垂眸望着她的眼睑,樱□□人的红唇吸引着人靠近,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冲动了。

    但看到她眼底却神情冷淡。

    怀诚心情蓦地沉到谷底,在她冰冷的眼神里失望地拉开距离,从旁边拎起刚才暂时放下的牛皮纸袋,递给付恬君。

    “那天在片场说了给你带的糕点果子,你一直没再去,刚才就一直在想怎么给你了。”

    付恬君目光落在那个素色的牛皮纸袋上,她不伸手去接,他就直接塞进她手里,“你就当我也是个追求者好了。”

    “追求者?”付恬君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冷笑了一下,“那如果我要你在这监控底下亲我呢。”

    怀诚回头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她不像在开玩笑,他滚了滚喉咙,看了眼监控,无所顾忌地跨步上来。

    但还没碰到她,电梯门倏地打开,她掐着点已经踏出电梯了。

    怀诚扑了个空,电梯外有人要进来,他追着她的背影出去,她又进了旁边的电梯。

    她站在里面,隔着人群和电梯,在电梯门阖上前,浅勾着唇睨他一眼。

    像二月冰霜化雪,早春杨柳拂风,杨花转入襟怀满袖风。

    ·

    直播间后台,几位嘉宾都来了,但单珈和许恩艺没来,除此之外还有下一季的新嘉宾。

    台下有少部分观众,线上直播通道也已经开通。

    陈思作为主持人,和大家提前对了一下一会儿的流程,直播时间到,就按照流程出去和观众打招呼。

    先是第一季的嘉宾出场,各自作自我介绍后,聊了些参加这个节目中有趣的部分,这些有趣的部分也都是节目组提前收集网上信息整理出来的。

    cue到怀诚的部分,陈思说:“我们这一季的节目播出,有个特别精彩的名场面,叫‘怀诚滑跪救美’想问问怀诚,是什么促使你在那样紧张的情境下爆发的?”

    怀诚看了眼付恬君,抿唇笑着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解释为:“应该是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吗?”陈思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付恬君,不可置信道,“你确定是人文关怀?我看你今天的打扮,哎呀,特别的温文尔雅,这长衫,也和旗袍特别配,像精心拾掇过吧?”

    直播间怀诚长衫早就刷屏了。

    “哦这个我要说一下,这个长衫,是用我们随市的土布做的,最近我看到网上有一些自称是我亲戚的网友,在直播带货,有的卖小零食,有的卖土布,还有卖衣服裤子鞋子窗帘的,因为我离家比较早,很多亲戚不太认识,就问了我爸妈,他们说他们也不认识。

    “太小的时候谁抱过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十岁那年,家里出了点紧要的事,分不出人手照顾孩子,我是送去了另一个爷爷家住,和妹妹一起上下学的。

    “但这个土布我是知道的,这是我们随市的土布,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前我奶奶还会做这种土布,但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已经原来越少了。我还带了几个我们随市土布做的手工艺品送给现场观众。”

    陈思也拿到这个土布做的一个小玩偶,帮着宣传夸赞了一番,每个嘉宾也都拿到了小礼物。

    “所以怀诚今天穿着土布长衫来,是特意为家乡的非遗做宣传了。”

    “也不全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用土布是做宣传,穿长衫是私心。”

    现场一片起哄声。

    “指定唱京剧也是私心吗?”

    怀诚红透耳根,“昂”了一声,用余光去瞧付恬君,只见她也红透耳根,目光一直盯着手上拿到的小猫玩偶。

    “怀诚,你知道吗,现在网上很多粉丝朋友,特别想知道和你住地下室的妹妹到底是哪个妹妹,妹妹在我们现场吗?”

    陈思非要他回答出来,怀诚忍不住大喘气,什么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根本没有的事,只是一个忐忑不安的追求者。

    怀诚深吸了一口气,拿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坦然装傻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啊……”看向付恬君问,“恬君老师清楚吗?”

    一直减少存在感“没看见我没看见我”的付恬君忽然被叫到,抬头看了怀诚一眼,偏头用眼神警告质问。

    也装傻道:“恬君不知道啊,别什么都叫恬君,恬君也很懵的,怀诚老师知道恬君知道吗?”她又把问题踢回去。

    答案已经一清二楚。

    现场一片嘘声中,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柔和地笑笑,忽然认真起来:“怀诚知道,傅清渠也知道,傅清渠知道的事怀诚都知道。”

    温和而平静的回答,却像一颗子弹击中付恬君心里。

    她有短暂的失神,这是他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以傅清渠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久违的称呼,从回忆里被拉到现实,那些忘不掉又回不去的曾经,在掉线四年后又重新连接上。

    他重新告诉她,他还是傅清渠,是她付恬君最忠实的拥趸。

    她脸上维持着浅浅的微笑,移开目光后沉默了片刻,低声回应道:“对,恬君知道。”

    他们都知道,可为什么还会伤筋动骨,觉得疲惫不堪呢。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想捧出最美的鲜花送对方时,只注意到玫瑰的美丽,而忽略了它的刺,送的人和接的人都扎了一手伤。

    ·

    付恬君一直不敢去回想,他们分手前已经吵过一次很凶的架了。

    那时候刚播完《天上白玉京》,他已经拍完一部戏杀青后又进了新剧组。

    剧播期间他风头正盛的时候,傅爷爷出了车祸被医生宣告成了植物人,播完后他摸周以涵的视频爆出,磕剧cp的粉丝上头转磕真人,周以涵男友出来正位,那段视频就成了怀诚的职场性骚扰罪证,周以涵在接受采访时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更加坐实了他的罪行。

    稍加引导下,泼天黑水扑面而来,全网骂他猥琐男,何云时期遭受的网暴,后来在单珈剧里的p遗照诅咒谩骂,固然让他们饱受精神折磨,但由于当时他知名度还不高,且没有实际“证据”都不及这次腥风血雨。

    《天上白玉京》大爆,他打开了知名度,这场网暴几乎是他事业上的灭顶之灾。在拍的剧导演摆烂冷嘲热讽言语攻击,要接的外戏重新选演员,原本播完剧应有的商务代言还在考察期,但看他势头不好,以为挺不过去,终止了洽谈,连已经签下的代言也很快结束了合作。

    他的家人也被人肉搜索,某天早上出门,发现车窗被人砸开,里面被人塞了鬼符纸人,所有事情堆在一起,令人焦头烂额。

    而她正在拍《一刀惊风》,像参加交际被醉鬼揩油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而像宋公子、谌岩这样有钱有势的追求者也不胜枚举。

    她早就知道,他除了拍戏住剧组的情况下,绝大部分时候,再晚也会回家,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他上床,他会拍拍她被子,低声哄道:“没事,继续睡。”

    她含糊着说:“这么晚了,在外面住酒店多方便。”

    他就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柔声道:“想你了。”

    然后抱着她在她身边睡下。

    那天晚上算好了他要去医院看傅爷爷,她再一次应邀出门。

    回来时驾轻就熟地在外面找个美容店卸妆换洗后再回家。

    但打开门,他就坐在沙发里抽烟。

    她在玄关换了鞋,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爷爷情况不好?”

    “老样子,没什么好不好。”他不带感情地回答。

    “那是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得令她心颤。

    “你又去应酬了?”

    被一眼看穿,她眼神飘忽强装淡定,撒谎道:“哪有,我去美容店了,最近拍戏太累了,皮都松了,去保养保养,否则哥哥就不爱我了。”

    她扑进他怀里,黏在他身上,试图用撒娇转移话题。

    “你摸摸,是不是水嫩光滑有光泽,想不想亲一亲?”

    以往她黏着他撒娇时,他都会好脾气地耐心配合,但那天他只是沉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边沙发上的披肩外套,明知故问:“那是什么?”

    付恬君心里几乎是紧到窒息,那是她穿出门的外套,到了会场因为热脱下放一旁,散场离开时酒精上头忘记拿了。

    “王总送来的,他说很香,还带了束玫瑰,在那里。”

    他抬手一指,旁边桌子上寂静放着一大捧玫瑰,看规格,是99朵那种。

    平缓的语调,冷静得可怕,像山雨欲来。

    付恬君不知道这个王总怎么找上门来的,也不知道他都跟傅清渠说了些什么,但肯定不会只有一句很香,她也不知道傅清渠是怎样把那位王总弄走的。

    她只知道,完了。

    光是想到那位王总油光面面大腹便便,拿着她的衣服色眯眯的说“好香”,她都觉得恶心。

    她坐在他怀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听他平静地质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那种应酬了吗?”

    她答非所问地捧着他的脸认错,“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

    “去了多少次了?我信你,你就一直把我懵在鼓里是吗?”

    “我真的错了,傅清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她去亲吻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接吻,这是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有什么小错小闹亲一亲他就忍俊不禁缴械投降。

    但这一次不灵了,他直接身体力行反抗了她,冷漠地说:“也是这么亲王总的?”

    听到他的话,付恬君也火了:“傅清渠!你今天是存心跟我吵架是吧?!”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再去参加这种应酬了,你无权无势就只能任他们鱼肉,你不可能保证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他声音也提高起来,高到令人害怕,他从来没有用那种语气和声调跟她说话过,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她被吓到发愣,但回过神来,不甘和愤怒让她不服气地反驳:“我就是去参加应酬了,但我一没卖身二没荐枕,虎狼窝里周游也全身而退了。你不也是刚从酒席上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没像你一样和基佬纠缠不清,也没像你吻戏床戏不够拍下了戏还要动手动脚去摸别人,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拉钱拍戏是为了谁?还不是心疼你一个无权无势没名没利的小演员处处被打压,你一天不解约就处处受掣肘,你拍戏的片酬二八分,拍一辈子还不够你赎身,你光会说等一等,等你努力等你出头,等我熬白了头发熬到老,等我终生打水漂。你倒是把钱给我了,可你给的那点钱杯水车薪,我不去应酬拉钱,还指着你那点片酬做倚靠吗?”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无能的男人,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对不对?”

    他在质问对不对,但却像是在说对不起。

    付恬君听他低声地问对不对,想到他最近承受的打击,她气焰一下矮了下来,却还嘴硬说:“你不要给我借题发挥上纲上线,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以后还去,我更小心谨慎就是了,两个人奔前程总比一个人走得快。”

    他却不依不饶,睨了一眼坐在他身上的腿,冷笑道:“走得快,你走得快吗?没有拐杖你得用爬,天晴下雨,你连路都走不了。你看哪个名利场上交际花不是舞步蹁跹,你就只能舞步蹒跚做个小丑供人取乐,你知不知道你穿裙子一瘸一拐真缺少美感,你以为那些男人真以为你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瘸子能成事?不过是图你这张脸和这玲珑曲线而已,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玩物,今天敢送花上门,明天就敢登堂入室,他要冲进来,你拦得住吗?”

    付恬君心上被刺了一刀,她被说中了。

    那时候一个不成气候的草台班子,谁能想象四五年能造出现在的形势,连她也不敢想,只知道埋头用心做事。

    至于编剧导演演员,他们本来就很有才华,他们说君君是定海神针,但在市场和观众面前,君君也只是个等待检验的学生。

    她清楚那些男人图她什么,她以为只要她藏好她的兔子短尾,管他们图什么,拿到钱就行,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有逃不过被咸猪手的时候,又比如这个王总怎么找上门的,她就不知道。

    可他呢,他在用杀人不见血的话刺她,他轻飘飘的语气一刀一刀在她心上剐。

    “对,我走路都成问题,我就是个残废,没有你我甚至连路都走不了,我当然也比不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你们镜头前面激吻,镜头后面纠缠,我在屏幕面前看着,可不就是个小丑,人尽皆知你们心照不宣,连我吻过你侧颈的痣她也要吻,我是供人取乐的玩物,你和她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这么瞧不上我,嫌我脏嫌我瘸,那分手啊!趁还没结婚,手续都不用办,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去当大明星,我去傍大款,别说一个王总,还有心思干净身家清白有钱有势的陈总李总赵总,你以为就你万人拥趸?我哪怕是个瘸子也有人真心喜欢,不是非傍着你傅清渠,哦不,怀诚,不是非得傍着你大明星怀诚!”

    她气势汹汹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忍不住嘤泣出声,泪流满面地跛着瘸脚,把那一大捧玫瑰抱进卧室,就为了膈应他。

    她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拍戏前他用尽全力给她安全感,一些剧情需要的亲密也只是他作为演员的职业要求。

    但嫉妒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那些cp粉抽丝剥茧扒出来的糖点,真切到她都觉得惶恐。

    她忍不住会胡思乱想,戏里戏外,会不会有入戏太深的时候?借着吵架发火,就口不择言地发泄出来。

    他们没吵过这么激烈的架,以往吵架,她一抹眼泪,他就来抱她哄她求和,但这次她在卧室里哭了很长时间,他也没动。

    过了很久,她渐渐止住哭声,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走到客厅去看,他已经离开了。

    客厅里还有浓郁的薄荷香烟味,抽完的烟盒和烟蒂一起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房间里空荡荡的,柔软的沙发因为久坐而凹陷下去的位置渐渐回弹,她那件外套还搭在沙发上。

    静悄悄的,像一片纯白被踏成污糟,人迹尽绝后冰冷的寂静。

    付恬君闭了闭眼,微微地叹息。

    明明都是为对方好,为什么说出的话却言不由衷。

    接下来的几天各自都忙,没有和平相处的机会,他们几乎是冷战。

    他找人上门安装了防盗门和报警器,家里坏掉没来得及修的暖气也修好了,药箱里重新置备了各种可能会用到的药品,冰箱里装满了各种她爱吃的食物,他准备好了一切,细心到连她的拐杖会不会打滑都注意到了……

    她收工回去看到这些被处理好的事,仿佛还能听到他以前做这些事时絮絮叨叨的声音。

    起初她只当他的周到细致习以为常,吵架归吵架,他还是会做好一切,照顾好她,可那场吵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解决,他做得越周全,她却感觉像在渐渐失去他。

    直到她卡上又多了一笔钱,是他刚收到的片酬,一半用去给傅爷爷当医药费给他爸爸妈妈,剩下的都在她这儿了。

    这种失去感越来越强,终于在某个她收工回家后想找他和好的晚上,开门进去就看到他坐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痴缠着指尖一根烟。

    “恬君,分手吧。”

    明明在她记忆里,这段感情里,他都是坚定不移爱她的那一方,不像她惶恐、自卑、忐忑,她一次次吵架时气性上头说分手,可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分手,也根本没有做好分手的准备。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耐心地勾她的尾指求和,认真地跟她说:“恬君,不要把分手当武器或者吵架的砝码,气性上头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对我特别重要,这两个字对我也特别郑重。我在你面前,没你想的那么胜券在握,我也会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和我好了,你认真说一句分手,我会答应的。”

    他说得,好像他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她掌握完全的主动。

    她当时答应了,可气性上头时,只想在争吵中占上风,明知道这是他的软肋,还会以此为武器做攻击,如果真要分手,也要她来提,以此满足她在这段感情里表面上的掌控,维持她无数自卑戴上面具撑起来的自尊心。

    说完后又后悔道歉。

    可是这次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当他看向她平静地说分手时,她特别惶恐,慌不择路想要亲吻他,告诉他她的爱。

    她还没靠近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又继续说:“我认真想过了,我们认识太久了,久到摸你的手都像摸到我自己的,这段感情平乏到枯燥,我确实游移了,我们之间早已没有爱情的新鲜感,把亲情伪装成爱情,这让我特别痛苦。”

    接着是一段她都不太记得清的挽留和争论,只记得他那句:“一想到和你接吻时,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我自己都厌弃自己。”

    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截断了她所有的话语,一枪毙命。

    她无力地看着他拉着行李箱走了,从此同在一个圈子里,甚至父母辈还有亲近的友情,他们也没再见过面,连同网上那些无根飘萍潜藏于草荫下一样的,他们相识相爱的证据,都被删抹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双方粉丝各不承认,但乘舟cp力证相爱的证据。

    他更成熟稳重了,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演技精湛,一步一个脚印成绩逐渐斐然,也许偶有从视频里的某一帧捕捉到他眼底的死寂和疲倦,但下一帧,他仍是温柔强大体面,拥趸众多的演员怀诚,再不是那个如父如兄、如弟亦如子的傅清渠了。

    她和他,好像从没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