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遥抬起头来,眼神里透出一股认真:

    “除非大人看上了那姑娘,要娶那姑娘为妻,我当有成人之美,让出知府夫人的位置。”

    简裴之:“夫人的意思,若我对旁人无意,夫人便不会让位?”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程陆遥小声嘀咕:“不然我去抱谁的大腿?”

    简裴之闻言有些无奈,他抬手,往她发梢上插了一物。

    程陆遥顺势摸了摸头发,很快摸到了一根温润的发簪,她拔下来一看,是一根玉簪。

    “为什么是小车轮?”

    程陆遥见得最多的是各种花卉图样簪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将小车轮雕刻在玉簪上。

    怪有趣的。

    “那日溪州快运开业,裴之未有准备,今日送这只簪子,祝愿夫人的溪州快运驰骋千万里,夫人可喜欢?”

    “嗯嗯,喜欢的。多谢大人。”程陆遥有些爱不释手,重新插回了发间。

    “对了,大人也来寺庙祈福?”

    “我来接夫人回府。”

    “回府?可我还打算——”

    “明日祖母和娘亲抵达溪州地界,裴之想请夫人与我一同出城迎接。”

    程陆遥诧异:“这么快?”距离她知道这个消息才不过三四日。

    简裴之道:“书信是她们出发当日所写,故而也就快了几日。”

    程陆遥点点头:“那好吧,我让她们收拾下东西,我们即刻就回去。”

    ……

    片刻,一切收拾妥当。

    小蝶和菱湖提着行李出了门,程陆遥刚跨出房门,就见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李娇倩走了出来。

    “程姐姐!”李娇倩看到她径直走了过来。

    想起了方才的事,程陆遥忙转身将身后的简裴之推了回去。

    “夫人,怎么了?”

    顾不得解释,程陆遥反手将简裴之按在了门上,自己则用身子挡在了他身前。

    “李姑娘,留步!”程陆遥抬手喝止:“不知李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李娇倩停下了脚步,瞥了她身侧的男人一眼。

    “程姐姐这是——”

    “哦,我夫君来接我回家了。”

    从李娇倩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门后有个背对着她的男子,那男人大半个身子被程陆遥遮挡,只露出一截肩膀。

    “原来是程姐姐夫君,倩儿这厢有礼了。不知姐姐可否引荐?”

    程陆遥歉然道:“我夫君他不喜见生人。我代他向李姑娘问好。”

    “那可真遗憾,倩儿原还想看看能让程姐姐芳心暗许的到底是何等良人。”

    “未来若是有机会,再引荐二位。”

    “那好吧。程姐姐定要说话算话啊。”

    “嗯。”

    见李娇倩转身离去,程陆遥才松了一口气,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程陆遥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还一直压在简裴之身上。

    她退后一步:“不好意思啊大人。”

    简裴之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见不得人’,他看了眼外头离去女子的背影,低头凑近她。

    “夫人之前你想将我拱手让的就是她?”

    ‘拱手让人’这事大抵是过不去了。

    程陆遥被他盯得局促,一把拉过简裴之的手。

    “大人,我们快走吧!”说着往外跑去。

    简裴之眼中闪过错愕,他行事素来磊落,从未因避讳一人而如此仓惶逃离。

    程陆遥总能让他有新奇的体验。

    二人携手跑下阶梯、穿过梧桐树下,一白一青,两道身影消失在院落外。

    片刻,妙儿端着一盆水进房,神情雀跃。

    “小姐!方才奴婢见隔壁的女人拉着一个男人跑了。”

    “拉着男人跑了?当真是毫无礼教。”婵儿鄙夷道。

    李娇倩对镜卸下头上一支珠钗,语气揶揄:“她说那是她的夫君,还不让我瞧见那人模样。”

    婵儿冷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那夫君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藏着掖着,深怕叫人瞧见了。”

    妙儿却是眼睛一亮:“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夫君,奴婢猜她定是耐不住寂寞,在这私会外男。”

    “佛门重地,怎可胡说!”李娇倩轻叱。

    “小姐,奴婢可没有胡说,您还记得老太爷的三姨太,不就是以出门礼佛为由,与那书生私了奔?”

    李娇倩手一顿:“这么说,确有蹊跷。”

    “不然为何要躲着小姐?”妙儿言之凿凿:“若是寻常郎君,小姐见了也就见了。她却拉着人躲了,可见做贼心虚。”

    李娇倩略一思索,深以为然:“之前谈论我祖父时还一副清高模样,没成想骨子里如此的不知廉耻。

    倒真真应了婵儿所言,合该是个给人做姨太的命!”

    “小姐,明日奴婢就去寺里打听打听,好知道她是哪家不要脸的玩意!”妙儿道。

    却不想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就落在她脸上。

    “明日打听?敢情你方才把本小姐的话当耳旁风?”

    妙儿当即红了眼:“小姐方才是让婵儿——”

    “你敢顶嘴!”

    “奴婢不敢。”

    一旁婵儿伸手将妙儿扶了起来,在她耳边幸灾乐祸:“你这贱蹄子,还想攀扯我!”

    ……

    来时,简裴之和邹大勇是骑着快马来的。

    去时,简裴之和程陆遥同乘一辆马车。

    程陆遥正与简裴之解释来龙去脉。

    “……所以,我可不能让她看到大人,不然她指不定怎么记恨我,我可不想天天有人惦记着取我性命!”

    不怪她小题大做,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程陆遥说得口干,顺手接过简裴之递来的一杯温水一饮而尽。

    简裴之:“夫人,裴之定护你周全。”

    “多谢大人。不过此事也是拜大人所赐,大人保护我也是应该。”

    今日只是遇到了一个什么都敢说的,溪州城内绝少不了与李娇倩同样心思的。

    简裴之:“往后裴之定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以免再给夫人添麻烦。”

    嗯,好像这事也不是保持距离可以避免的。程陆遥代入简裴之,顿觉冤枉的很,难道他的错是因为生得太好看,太过吸引人?

    “大人——”

    “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程陆遥身子受惯性前倾,这一次直直扑倒侧面简裴之的怀中。

    外头小蝶一声惊叫。

    程陆遥稳住身子抬头:“不是吧,又来?”

    简裴之等程陆遥重新坐稳,才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程陆遥紧随其后,却不想刚掀开车帘就被简裴之按了回去。

    “夫人,你待在车上不要下来。”

    “发生何——”她借着车帘缝隙向外望去,顿时瞳孔一缩。

    不远处的官道上停着一辆没了马匹的马车,马车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到处都是鲜血,一股黏腻的血腥味仿佛透过空气蔓延过来。

    “呕!”程陆遥腹中一阵翻涌。

    ……

    出了人命官司,他们一行到底没能如愿回城。

    此处距离风门寺最近,简裴之很快派人通知寺里的和尚前来相助。

    是夜;

    风门寺外一处偏院中整整齐齐的摆着六具尸体。

    侍卫们举着火把:

    “李老员外一行六人,除了马夫只是被打晕过去,剩下的全部毙命。”

    被惊动的寺庙方丈慧缘念了佛语:“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竟发生此等祸事,还请大人定要早日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简裴之道:“大师放心,此事府衙定会严查到底。”

    他转身问道:“马夫可有清醒?”

    侍卫:“尚未清醒,他的脑袋受了重击,寺里大师已经包扎过,等他醒来属下立即通知大人。”

    简裴之颔首,扫了地上一眼:“盖起来吧,今夜尔等在此处看守,待明日府衙仵作前来之前,不可让任何人靠近。”

    “是。”

    简裴之又转身问道:“大师,近来寺里可有什么可疑人出没?”

    慧缘方丈身旁的和尚道:“施主,近来寺里清净,少有香客入住。至于来往散客,我等也未能一一记得。”

    “还望各位大师将记得的如实相告。”

    ……

    “祖父!”

    李娇倩急急跑来,看到满地盖着得白布花容失色。

    她跌跌撞撞跑来,跌坐在地。

    “祖父!”泪水一滴一滴从她脸庞滑落。

    慧缘方丈上前:“小施主还请节哀。常言道生死有命,李老施主在天也定不想看到小施主这般伤心。”

    李娇倩抬眸:“大师,我祖父死于非命,可有报官,可有抓到凶手?”

    会慧缘方丈摇头:“府衙大人恰巧途径此地,是他发现了李老施主一行被害,将他们带了回来。

    小施主放心,今夜寺内会派高僧超度,还望李老施主他们能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多谢大师,不知府衙是哪位大人来此?”

    “正是知府大人。”

    李娇倩眼一亮:“他人呢?”

    顺着慧缘方丈所指,李娇倩在院外马车旁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简大人!”

    李娇倩提着裙摆跑来,却在跑到简裴之身前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了过来。

    “啊,大人!”

    简裴之侧身避过,李娇倩含羞带怯的眼眸突然大睁,眼见着就要撞上马车,后颈的衣服突然一勒。

    她前倾的身子停了下来,距离马车壁仅一寸之遥。

    李娇倩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颈被人松开,她连忙转身跪下。

    “多谢大人搭救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简裴之:“举手之劳。”

    见简裴之欲走,李娇倩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简大人,民女祖父惨死,您可要为他做主啊!”李娇倩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姑娘节哀,此事本官已经知晓,便会严查到底。明早府衙就会来人。”

    简裴之拂开李娇倩的手,上了马车,下摆却再次被拉住。

    “简大人,您这是要回城吗?可否带上娇倩——”

    简裴之低头:“姑娘还是留下陪陪李老员外吧。”

    李娇倩眼泪一滴滴落下。

    “大人,并非民女不愿陪着祖父,只是民女孤身一人在此实在害怕,可否请大人留下,有大人在,民女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