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以为知府大人要大发雷霆时,却见简裴之认真颔首。

    “夫人说得对,其罪在为官者不能为百姓民生筹谋。”

    程陆遥嘴角微扬,简裴之不愧是做官的,轻描淡写就将自己摘出去了。不过他是新任知府,溪州眼下这境况,的确算不到他头上。

    “大人也说得对。那大人往后可得好好为溪州百姓谋福祉才好啊。”

    “裴之定当谨遵夫人言。”

    邹青山与儿子面面相觑,再看向程陆遥的目光越发恭敬。

    一旁的里正夫人和儿媳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程陆遥,知府夫人不仅人长得美,就连当知府大人的夫君也驯服的服服帖帖。

    程陆遥倒没留意众人的各色眼神,正色道:“那大人觉得,小邹山村往后该如何发展?”

    简裴之认真思索片刻:“当扬长避短。”

    “哦?大人这么快就看到了小邹山的长,小邹山的短?”程陆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简裴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她夹了一块春笋:“夫人,先用饭。”

    “对对。大人和夫人,快尝尝这老母鸡,肥的很。”虽然邹青山他们的话,心里急得抓耳挠腮,但面上还是热情的招呼着他们二人用饭。

    半刻钟后,简裴之和程陆遥来到了里正家后院。

    和寻常农户家不同,里正家后院并没有鸡舍、猪圈,也没有在后院开辟田地,而是在空地上建了一个大仓库,里面满满当当堆放着竹椅、竹凳、竹席等各种各样的竹编制品。

    程陆遥随手捡起地上一个小竹篮,观之编织细密,小巧别致,心中不由赞叹,不管在哪个时代,手艺人都是令人敬佩的。

    简裴之拿起一个竹制笔筒:“里正家是有做竹编买卖?”

    邹有礼忙上前道:“不是家父,是小的平日在西郊集市做小买卖,这些都是村中百姓闲时编的,等着哪天晓得赶集时让小的一并带去卖了。赚来些银钱能让她们补家用,小的也多份进项。”

    怕简裴之多想,邹青山忙解释道:“老汉知道村民都不容易,不敢让有礼多收银钱,只讨些辛苦费。”

    简裴之打量着满仓库的竹编制品:“村中可是人人会这个?”

    “倒不是人人都精于此道,但谁家若是缺个物什,自己在家动动手就能做了。”邹青山又颇为自豪地指了指后山方向:“后山是好大一片竹林,这手艺从祖上传下来,也是有几百个年头了。在溪州要提起竹编,咱们小邹山村指定有名。”

    很好,有祖传手艺。

    程陆遥问道:“那不知村中有几家以此为生?”

    邹青山微叹一声:“仅老汉一家。竹编不比旁的,可用上经年。寻常百姓家中该有的物什全都有了。有礼每日去西郊集市摆摊,除了遇上赶集,平日里也卖不出几个。

    再有,竹编费时费力,集全村之力才到如此。若以此为生,村民们怕都得饿死了。”

    简裴之赞许道:“里正此举大善。”

    “何来大善,老汉只是不忍这祖上手艺荒废,才让几个儿郎一定传承下去。”

    程陆遥问:“就只在西郊集市卖吗?”

    邹青山道:“老汉幼子倒是勤快,隔三差五挑了竹编去十里八乡售卖。但这东西别看它轻,占地却大,一趟出去带不了几件,这营收也就堪堪够他一人嚼用。”

    程陆遥看向简裴之,扬了扬手里的小竹篮:“想必大人所指的长就是竹编,但不知大人如何能扬其所长?”

    “小邹山村地理特殊,十里八乡唯有此地盛产大片毛竹,春冬竹笋、夏秋竹编,皆是村中特色。

    眼下困局在于如何将这里的竹编运送出去,如何让溪州知晓这个地方盛产此物。”

    简裴之说着走到程陆遥身边:“旁人或许无法,夫人对此应有妙招。”

    程陆遥当即侧首抬眸,盯着他上下打量,而后眯起眼:“大人今日带我来踏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简裴之摸了摸鼻子:“是夫人之前所言,给了启示。”

    她说什么了?

    见程陆遥发怔,简裴之抬手将不知何时落到她头发上的黄色花瓣取下。

    看到油菜花瓣,程陆遥恍然大悟。

    之前在油菜花田她说过自己接下来要在十里八乡开拓新的快运点来着。

    程陆遥皱起鼻子哼哼道:“真是被大人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虽然事出突然,但程陆遥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方才也在思量在此地增设快运点的可能性。

    “此事可为,但还需从长计议。”程陆遥觉得得回去好好商议。

    简裴之闻言当即作揖:“有劳夫人了。”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程陆遥瞥了一眼周围,邹里正等人当下别过眼去,看天的看天,看竹编的看竹编。

    简裴之神态自若:“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程陆遥闻言,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盯着简裴之嘿嘿笑了,这笑容不知为何令简裴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为了小邹山村百姓未来的生计,大人可得好好牺牲下……”

    ……

    五日后;

    溪州县城有众多车马不约而同地驶出了城门,朝着郊外行去。

    一路上,不少年轻公子哥骑马相逢,互相寒暄。

    “几位也是到小邹山村踏春的?”

    “正是,溪州府衙难得在小邹山村办了一场踏春宴,邀请我等前往,闲来无事,自然要去看看。”

    有锦衣公子摇头:“那地方穷乡僻壤的有什么看头,听闻今日知府夫人邀了许多溪州千金小姐前去品尝美食。”

    几人闻言顿时笑了。

    “我看林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年轻公子笑得肆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几个也别在那装模作样了。”

    众人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鲜衣怒马,一行疾驰而去。

    除了快马之外,前往小邹山的道上还有许多马车,马车内坐着精心打扮的各家小姐。

    随着路途渐窄,土道越发颠簸,小姐们不由得怨声载道。

    可当她们掀开车帘,就被道路两旁开得正盛的油菜花田吸引了目光,只觉得浑身通泰,不适感顿减。

    等众人好不容易到了小邹山村,就见村口放着一个巨大的竹编拱门。

    年轻公子们一路行来啧啧称奇,勾肩搭背穿过拱门入内。

    年轻小姐们也是惊呼连连,仔细打量着竹编拱门的每一处细节,尤其是拱门两侧挂着的可爱竹编小动物。

    “这是硕鼠?竹子做的?”

    “这个小篮子真可爱,巴掌大小,放我的胭脂盒正好。”

    各家千金与婢女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一路上看到的竹编物品,被一些穿着统一的村中小女孩引到了一处院落。

    院子里同样到处都是竹编制品,几排整齐的竹椅、竹凳,桌上的竹筒、竹垫,以及院墙两侧挂着的各色竹编小玩具。

    每一样都让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

    众人依次落座,就听有人来报:“知府夫人到。”

    各家千金纷纷起身行礼,却见着一个年岁同她们差不多的年轻女子翩然而至。

    “这就是知府夫人?”

    “听说在京城是位郡主。呀,她头发上戴的是什么?是一只竹蜻蜓?”

    “她怎么这么打扮?别说,还怪好看的哩。”

    程陆遥方才一直在暗处观察,很满意各家千金小姐的反应,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耗时耗力,今日又天不亮就起来打扮。

    “各位小姐无需客气,请坐。”

    她按着之前简裴之在府衙邀请溪州富户的册子,给他们家的公子、小姐们分别发了帖子。

    公子全去了隔壁院落,由简裴之这个京城公子哥代为招待,而她则专门招待这群小姐们。

    “各位小姐无需拘束,我与众位年纪相仿,今日在这,各位无需将我当做知府夫人看待,权当是一个刚从京城来,想要在此地结交些好友的远来客罢了。”

    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姑娘莞尔一笑:“既然您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却之不恭。”

    程陆遥顿觉好感:“正该如此,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家父溪州书院林鹤平,小女名唤婉婉。”

    “原来是婉婉姑娘,听闻姑娘也是刚从江州归来?”为了今日宴会,程陆遥可是做了好一番攻略,每个出席小姐的喜好、为人,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不错。夫人既说了与我等年岁相当,未免生分,不知我等可否唤你一声程姐姐?”

    “好啊。”程陆遥点点头,一天天被喊‘夫人、夫人’的,她压力也很大啊。

    很快,在场的二十余位小姐互换了姓名、年龄。

    见程陆遥不摆知府夫人架子,她们也都自在了些,不多时便笑闹一片。

    一个圆脸姑娘忍了许久,才壮着胆子看向程陆遥头发上的竹蜻蜓道:“程姐姐的发饰很是别致,也是小邹山村所产?”

    “正是,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小邹山村背靠竹林,擅做竹编。大至竹床、竹榻,小至发饰、耳坠,应有应有。”

    说着,程陆遥拍了拍手,一行年轻女孩如鱼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