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程陆遥陡然瞪大眼:“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抱着人不放了?

    那会她从房梁上被救下就晕死过去了……

    对上简裴之似笑非笑的眼神。

    呃,好像梦里她被吓得又哭又嚎,似乎有人给她轻轻拍后背……再然后,她就抱着自己的抱枕继续睡着了。

    所以,也许,她的抱枕是个人?

    这个人还是眼前一脸幽怨的简裴之?

    屋外寒风凛冽,院子里光秃秃的梨树枝簌簌作响。

    程陆遥裹得厚实,不冷,但她的脚趾好似抽筋了。这股子抽劲很快从脚趾蔓延上来,一直到了嘴角。

    她缓缓抬起手,做发誓状。

    “那夜许是魔怔了,并非有意那般……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僵硬的笑容,白皙的面颊上透着些不自然的红晕,闪躲的眼眸没有看着对方。

    简裴之明白她这是想起来了那晚的情形。

    当时救人心切尚不觉得,此时想起,洞房花烛,温香软玉,确有几分迤逦之色。

    思及此,简裴之别过眼,却是瞥见了她脖颈处隐隐显露的淤痕,他眼里的柔和渐渐淡去。

    “郡主惯爱赌咒发誓?”

    什么叫惯爱赌咒发誓?

    难不成那日在马车里她发的誓,这人也全听见了?

    她说什么来着。

    仕途尽毁,永不翻身?不如早早辞官卖红薯?

    程陆遥头皮发麻,地缝呢,地缝在哪里?

    “当时情势所逼,并非有意咒大人。再说了,只要大人为官清廉,为国为民,这咒自然不会应验……呵呵,大人说是吧。”

    简裴之饶有兴趣地看着程陆遥窘迫的样子。

    “郡主所言——极是。”

    简裴之语气平淡,但程陆遥从里面品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可等她望过去,简裴之又是一脸正色:“为官者,为国为民。为官一任,若简某不能造福一方,合该辞官回家,莫要耽误百姓生计。”

    “简大人当真也这么想?”

    “郡主以为呢?”

    程陆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她对这人了解不多,虽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盯着他这清澈的眼眸,她实在没法将这人和那些贪官污吏想到一处。

    官场难为,也许有些贪官污吏年轻的时候也曾有一颗好好做官的心。

    “若大人当真有心为民,那我只愿大人能够得偿所愿。”

    简裴之微怔。

    眼前之人虽不施粉黛却是难得一见的娇俏美人,只见她双手微撑着桌沿,身子微微前倾,之前经常闪烁的眼眸在此刻闪耀着极为真挚的光芒。

    从前他也曾远远地见过容安郡主。

    不知为何,只留下了身娇体贵,肆意任性的印象。这样的京城贵女他向来敬而远之,可眼下这人是丝毫看不出一贯脾性,莫不是遭逢剧变,心性大改?

    “多谢……郡主。”

    下一刻,程陆遥眉眼弯弯,咧嘴一笑。

    “我愿大人得偿所愿,大人可否也让我体验百态民生?”

    换言之一句话,她要出门!

    “不可!”简裴之拒绝的很干脆。

    程陆遥咬咬牙,这家伙油盐不进啊。

    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等她身体好些,她总是要想办法出门的。

    简裴之视线淡淡瞥过来:“此地并不安生。郡主近来莫要外出为好。”

    若是治安未定这个解释的话,还算能让人接受。

    程陆遥暂时打消翻墙出门的想法,毕竟她现在这身子骨多走两步都能喘半天,没事还是别去添乱。

    “其实出门并非为了游玩,原是看这院中人手不济,我担心他们无法护……护家宅安宁,想要再寻些可靠的人来。”

    出门什么的,可徐徐图之。守护她的‘江山’才是第一要务。

    简裴之颔首:“郡主放心,后院简某会加派人手。等府衙事毕,郡主可将这些存于府库,会有专人看守。”

    “那可不行。”

    不说将她私人财产存于府库是否有违规矩,就说她这么多金银财宝和府衙扯上关系,后面任简裴之再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简裴之嘴角上扬,“郡主没有此意就好。”

    “你故意的?”

    这人是担心她把主意打到府衙才故意这么说?

    “那真是谢谢大人了。”程陆遥咬牙切齿。

    “郡主不必言谢,便是为了报答郡主书房相赠,简某也会尽心尽力。”

    晚来的夜风吹过,程陆遥浑身起了寒意。

    “那大人大概误会了,书房那些是为了感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既然这般说,那我合该再准备些旁的,才好感谢大人护我嫁妆之恩。”

    “哦?”简裴之挑眉:“不知郡主这次当以何物相赠?”

    “大人想要什么?”

    “简某想要什么郡主便给什么?”

    “当然——”

    不可能了!

    她双眼微眯,思索简裴之要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该如何应对?

    似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威胁之意,简裴之淡淡道:“郡主放心,简某虽不是出身勋贵,可也有能力果腹,断做不出觊觎郡主嫁妆一事。”

    “我相信你不会。”

    “凭何?”

    “凭你救了我,若想要这些,你大可不用给我。”

    简裴之手指轻扣桌面,发出清脆响声。

    “承蒙郡主信任,简某所做皆是受人所托。”

    “你是说,我父王?”

    简裴之颔首:“镇远王爷曾于家父有恩,家父已故,此恩情便由简某来还。月余前,王爷暗中相请,给了简某一份婚书,并告知时机成熟用这份婚书护郡主一命。”

    果然如此啊。

    程陆遥记忆中,这位郡主可并没有见过简裴之,更没有与之情投意合之举。

    “原来如此。”

    程陆遥起身朝着简裴之行了一礼:“新婚之夜的事,我向大人道歉,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郡主不必言谢。简某这么做是替父还恩。此事过后,我简家便与王府两清。

    至于郡主,还需委屈些时日,待来日时机成熟,简某便奉上合离书,还郡主自由身。”

    简裴之说的坦坦荡荡,程陆遥也不再拘泥于这桩婚事,说开后心情大好。

    “那这段时间就有劳大人多多照顾了。”

    简裴之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如此,往后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权当交个朋友。往后也别大人郡主这般称呼了。你叫我陆遥便好。”

    “若简某记得不错,王妃便出身江州陆氏。”

    “不错。”程陆遥也从小蝶口中得知了镇远王爷和王妃的恩爱事迹。

    在这个时代,将母亲姓氏也一并取在子女名讳上的还是少有。光是这点,镇远王爷对王妃的感情就可见一斑。

    不知想到什么,简裴之的脸色微沉。

    “郡主不必客气,往后安心住下便是。”

    好好好,简裴之这是与她划清界限?

    那可不行,她还打算先抱着这位大腿,也好为她的‘江山’打基础。

    程陆遥眼一转,道:“溪州贫瘠,大人想要彻底整治,恐要费一番功夫。我听小蝶说近来府衙常有人生事,大人这些天恐怕都不能安枕。”

    简裴之依旧神情淡然:“近来府衙有诸多事宜交接,因人手紧缺事情未能稳妥。一些宵小欲趁火打劫罢了。”

    这话不由让程陆遥想到当初创立物流园之处的时候,她和兄弟们也曾辛苦开辟市场,可许多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少线路的开辟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不知栽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亏,物流园才有了后来的规模。

    所以看到如今的简裴之,她感同身受。

    “大人,往后你遇到什么困难,不妨跟我说说。我虽不曾为官,但从前也时常听父王讨论民生社稷,说不定能帮得上大人的忙。”

    “多谢郡主。”

    ……

    翌日清晨,程陆遥刚出门就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简裴之。

    身后小蝶忙行礼退到一边。

    离得近了,程陆遥注意到简裴之衣衫还是昨日那件,他的眼底有一丝疲惫。

    “大人,是一夜没睡?”

    小蝶极有眼色道:“奴婢这就让人给大人准备沐浴更衣。”

    说完她匆匆跑走了好似多留一秒都有危险。

    “府衙有些事急需处理。”简裴之继续向房间走去。

    程陆遥忙让开道去,却没有跟着。

    待她继续前行,却又被叫住了。

    “郡主。”

    程陆遥回头望去,今日仍穿着一身官服的简裴之芝兰玉树,右手轻抵着门框转头与她对望。

    “大人应该,不需要人服侍吧?”

    程陆遥表情有些僵硬,不是说好了成婚是假,她应该不用做那些事吧?

    见程陆遥误会了,简裴之开口道:“郡主,今日可有暇?”

    程陆遥心口微跳,“大,大人找我有事?”

    “礼部尚书之子洛云珏途径此地,今日过府一叙。”

    程陆遥‘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大人是让我招待?”

    经过昨日一议,程陆遥打定主意房门之内他们相敬如宾,出了这个房门就扮演好她该扮演的夫人角色。

    溪州虽贫瘠,但他好歹是知府大人,该撑得场面可一点不能少。

    “大人放心,我定替你好好招待这位洛公子。”

    “他是来看望郡主的。”简裴之道。

    嗯?

    程陆遥还想问什么,简裴之已经进房间去了。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宽衣解带的声音。

    等小蝶安排好沐浴事宜回来,程陆遥忙一把拉过她。

    “礼部尚书之子,洛云珏。你可认得?”

    小蝶一脸莫名盯着程陆遥:“夫人,那不是您在京城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吗?若不是王府突逢大变,说不定礼部尚书都要上门提亲了。”

    啧啧,青梅竹马不敌天降?这什么狗血虐恋。

    “小蝶,你说我之前新婚之夜上吊自尽,是不是因为他?”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这洛公子岂不是前男友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程陆遥一时间不知用何面目去见这位洛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