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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五章 司库喊冤

    内库的变化,仅仅局限于三大坊一地,甚至都没传出安江县去。

    此时,距离安江县数百里的广林江下游,河水奔腾,浩浩汤汤。

    月光下,一艘铁甲船在其中随波逐流,仿佛一片随时会被自然伟力给拍散的落叶一般,渺小无力。

    铁甲船上,死死攀着几个人,有的身着甲衣,有的一身绸袍,衣着各不相同。

    相同的是,这些人都一副风霜沧桑的模样,鬓发乱飞,浑身湿透,看着可怜无比。

    这艘铁甲船,不知在江河中航行了多久,绕过一个水湾,江水的势头猛然变得缓了下来。

    “咚!”

    铁甲船在先前水势的余劲之下,猛地撞在了水湾边上,船身险些倾覆,船上之人,更是被甩得落向四处。

    这番变故,惊起在此歇息的水鸟一片。

    “大舵主,大舵主!”

    “大舵主?”

    ……

    一众身着甲衣的人最先爬了起来,用手中带鞘的刀打着周围的水草,喊叫起来。

    “我没事……”

    不远处的水滩上,响起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

    一众身着甲衣的人,连忙循声跑了过去。

    拨开水滩上的水草,露出说话那身着绸衣之人的脸,却是明经林。

    而这些甲衣已经被水锈到有些褪色的护卫们,自然便是阳神卫。

    “扶我……起来。”

    明经林面色苍白,两颊深陷,眼圈发黑,有气无力地伸了伸手。

    几个阳神卫连忙上前,将明经林掺了起来。

    在阳神卫的搀扶下,明经林走过长长的水草丛,看到了江湾外的场景——层层稻田分布在江湾两岸,在江湾边上不远的地方,有着一条干旱的水道河床,宽近十丈。

    河床靠近江湾的这一侧,有一座废弃码头,码头的桅杆上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子。

    “将那牌子拿来。”

    明经林指着桅杆上的牌子吩咐道。

    有阳神卫大步走去,强提一口真气,身子一个纵跃,扯下了牌子,带了回来。

    “大舵主。”阳神卫恭敬地将牌子递上。

    明经林用力地擦了擦牌子周围的锈迹,将上边的字读了出来:“伏龙……渡。”

    他脸上现出一阵激动的红晕:“伏龙渡,我们……到了!”

    “快,将鸣镝取出来。”

    明经林急切地招着手。

    身后,一名身上用绳子绑着包袱的阳神卫身子一震,将绳子挣断,取下了包袱。

    包袱的外两层是粗布,内三层是厚厚的防水油布,外两层内三层解开,露出了其中的物品——一把短弓、三支箭矢。

    阳神卫检查了弓箭一番,对着明经林点点头:“还能用。”

    “鸣镝!”

    明经林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咻!”

    “咻!”

    “咻!”

    三支鸣镝箭,以三息一箭的频率被射向了空中,在夜色下发出尖锐的声响。

    不多时,两辆厚重的马车,沿着河床哒哒哒走了过来。

    领头一辆马车的车夫跳了下来,三两步来到明经林一行人面前。

    他来回扫了众人一圈,视线落在明经林身上:“明经林?”

    “是,在下正是明经林。”

    明经林强撑着身体回复一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车夫接过令牌看了一番,朝着众人招招手:“走吧,先去伏龙镇,大人在那儿等着呢。”

    “有劳了。”

    明经林对着车夫抱了抱拳,在车夫的带领下上了马车,沿着河床,消失在夜色下。

    众人走后没多久,江湾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水草轻动,一只手将水草拨开,露出了手的主人——白朴。

    白朴此时的样子,不比明经林好到哪里去,甚至右肩处的白衣上渗着殷殷血迹,不知怎么受了伤。

    “伏龙镇。”

    他盯着明经林等人消失的地方,喃喃一声,强提起劲,朝着河床走去……

    ……

    杭州,安江县驿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来了大人,反弹来了!”

    早起去买早点的王启年,衣角上带着晨露,脚不沾地地跑进了院中,口中高呼着。

    “唔……”

    刚刚洗漱好,打开房门的范闲打着哈欠,看向王启年:“慌什么?”

    他伸手接过早餐:“边吃边说,高达、叶仁,你们也一起来。”

    “是。”高达、叶仁听命过来。

    在范闲的态度影响下,王启年也定了定神,在院中的石桌上分起早餐来。

    四碗咸粥、四份咸菜,外加八个大肉包子。

    “嚯,在江南见到这吃食可不容易,老王你有心了。”

    范闲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率先端起一碗粥,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王启年三人跟着用起餐来。

    只是王启年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大人,外边的动静可不小啊。”

    “不小?”

    范闲咽了一口粥,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王启年定了定神,道:“一大早的时候,那些个家住安江县的司库们,便有足足上百人围拢到了县衙门口,声称萧敬之死有冤,要身为本地父母官的县令主持公道。”

    “这些人拖家带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白发苍苍的老人,都被聚了起来。”

    “县令无计可施,来驿馆找您,现在正在前厅,被刘大人拖着。”

    “哦?”范闲咽下了最后一口粥,拿起一个肉包子笑道:“这一手,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些个司库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内库所在的地方独立于苏杭两州,由内库转运司和内库守备大臣双轨管辖,周围的州县并没有管辖权。

    可在内库工作的司库、匠人们却不是这样。

    因为内库南大门毗邻安江县的缘故,许多司库就定居在安江县,萧敬也不例外。

    依着庆律来说,萧敬既然落户安江县,那他的死亡,正常来说自然是归安江县管辖。

    可问题就在于,萧敬的死亡不是正常情况。

    此人犯了许多桩的大罪,昨夜被范闲当场捅死在了内库工坊外。

    这一行为,按照监察院常规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依着庆律,范闲就是犯了未审先斩的罪过,毕竟萧敬连一份口供都没有留下来。

    一句话,范闲的处理,结果正义,程序不正义。

    现在这些司库们不来找范闲要说法,反而去围着县衙,显然是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看似是在向县令讨公道,实则是要逼着县令来找范闲,将这个难题架在范闲头上。

    看范闲到底是要如何处理程序上的不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