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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林若甫的指点

    完了,彻底完了!

    居云泽一骨碌坐倒在大殿上面如死灰。

    宋文易犯下的错,足以流放南疆,而他竟然极力为这种人辩解,就算不被罢官免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日后还会连累到他的弟弟。

    “宋文易官吏勾结,鱼肉百姓,对治内乱象坐视不闻,斩立决,三族流放泉州造船。”

    “居云泽……褫夺官职,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庆帝翻了几页口供,平淡地宣布了决定。

    这处罚重到了极致,不仅仅是罪加三等,而且越过了三法司。

    在场的不管是权臣还是直臣,却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齐呼陛下圣明。

    居云泽听到自己的结局,直接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庆帝命人将其叉了出去,看向范闲:“范闲,监察院门口还围着不少人,尽快处理了。”

    范闲领命:“是。”

    百官再一次变色——庆帝这个处理,可不仅仅是处理那么简单。

    今日的大朝会,就此结束,其余官员没有了奏事的心思,退朝后纷纷离去。

    范闲行走在宫墙下,不喜不悲。

    他要对那些于国无益的清流动手,正一正庆国的读书风气、朝堂气象,眼下才只是开始。

    “小范大人,小范大人。”

    身后有人一路小跑,叫住了范闲。

    范闲停下来等到此人——太常寺少卿,任少安。

    也是林若甫的学生,林党的关键人物。

    范闲看向他:“任大人,处理好林党内部的事情了?”

    林若甫下野在即,林党内部派系林立,任少安上次见了范闲之后,就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唉,一团乱麻。”

    任少安苦笑着摇摇头,旋即对范闲道:“下官是奉师相之命,前来请小范大人去府上一坐。”

    范闲挑了挑眉:“你府上?”

    任少安点了点头。

    范闲若有所思。

    林若甫身为自己的岳丈,却不在相府见自己,而是要自己去任少安府上见面,只怕除了不想再以丞相的身份同自己交流,还有介绍任少安的意思。

    只怕,林若甫选定的林党接班人,就是任少安了。

    范闲没有拒绝这场邀请,同任少安共乘一车,前往任府。

    任少安的府邸在星子胡同深处,曲径通幽,不大好走。

    进了二门的院子,林若甫正坐在池塘边上,看着一池秋水发呆,身边放着个炭盆,火苗旺盛。

    任少安毕恭毕敬,向林若甫通禀了范闲的到来,又往炭盆里加了些炭,退出了院子。

    “怎么样?”

    林若甫笑着看向范闲,朝院外望了一眼:“这孩子可还行?”

    范闲知道林若甫的意思,点点头笑道:“能力、品性兼而有之,是个接手林党的好苗子。”

    林若甫笑笑,双手烤着炭盆,笑道:“这个位置,本该是你的。”

    范闲摇摇头,拱手道:“范闲志不在此。”

    党争,素来不是他的意愿。

    林若甫也没再说什么,扫了一眼身边的炭盆,又看看面前的池塘,自嘲一笑:“老夫在朝堂这二十年来,就如同眼下的场景。”

    “眼前是秋水彻骨、足以溺人,身边是炭盆燃烧,火苗虎视。”

    范闲听着这话,默然无语。

    林若甫的形容很对,他在朝堂做官的时候,尤其是成为丞相之后,情境大体上的确如此。

    坊间早有传言,林若甫会是庆国的最后一任丞相,庆国之后将不设相。

    再结合林若甫年前就要卸任,而庆帝这时候还没有指定与林若甫交接的人,这个传言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林若甫在朝这些年,虽然没有什么大功,但好歹是安安稳稳坐着丞相,维系着庆帝与百官的平衡。

    而他若是朝前走一步越上雷池,想要真正行驶丞相的权力,属于庆帝的皇权就会将他溺死。

    若是对身边的警惕小了些,那百官的弹劾与倾轧,又会将他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丞相丞相,看似风光,实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范闲站起身,朝着林若甫行礼:“恭喜岳丈逃离火海。”

    林若甫的眼珠动了动,笑道:“逃离火海……的确是逃离火海,好歹是安安稳稳撑过来了。”

    他朝范闲压压手,示意范闲坐下。

    等到范闲坐定之后,他沉声道:“平日里云里雾里了一辈子,今日和你明明白白说次话。”

    “少安这孩子能力、品性都不错,手腕魄力却差了些,将来的林党,注定会分崩离析,老夫找你来,只望你能护着少安等几个好种子些。”

    这件事范闲在得知见面地点在任府后,就有了预感。

    他朝着林若甫点头:“岳丈大人放心。”

    林若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一阵沉默后,林若甫从身侧取出棋盘,摆在了二人面前。

    范闲以为他是要再下一场棋,正欲去拿棋子,却被林若甫给挡住了。

    “哗啦啦……”

    林若甫抓了一把黑棋撒在棋盘上,杂乱没有规律。

    他抬手绕了棋盘一圈,指着棋盘道:“清流。”

    接着他又拨了拨棋盘上的黑棋:“常伦等人。”

    范闲目光闪动,明白了林若甫的意思——这是在用棋盘教自己如何对付常伦等清流。

    他认真地看着林若甫的动作,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

    只见林若甫又捻起一枚白棋,投进黑棋堆里。

    棋盘上,黑棋环伺,白棋孤立无援。

    林若甫伸手指了指那枚白棋:“你。”

    范闲点了点头。

    自己现在的处境,的确如这枚白棋一般,在清流当中四面皆敌,没有任何的盟友。

    “哗啦啦……”

    却见林若甫紧接着,抄起白棋的棋盒,将所有的白棋尽数倾泻在了棋盘上。

    棋子翻飞,密密麻麻的白棋在棋盘上堆成了小山将原本的黑棋覆盖得彻彻底底。

    范闲朝着林若甫拱了拱手:“敢问岳丈,朝堂上都有哪些清流,可以作为白棋?”

    林若甫把玩着一枚棋子,对于范闲能这么快了解到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点点头。

    “礼部尚书李太玄,原本的林党佐贰,现在的李党魁首,是最大的一颗。”

    林若甫缓缓开了口:“太学祭酒舒芜,是最可信、最易拉拢的一颗。”

    “太常寺卿刘沛,是在清流中名望最好,最有价值的一颗。”

    ……

    池塘边上,秋水泛起涟漪,林若甫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吐出,展现着这位庆国最后一任宰相对朝堂莫大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