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书院外。
当范闲再次询问郑卓的来意之时，郑卓一张老脸不得不变得严肃起来。
他将双手拢入袖中，皱眉在范闲面前来回走了几步，这才笑着问道：“贤侄，不知你对小雅……是个什么态度？”
他的问话，很是和气，带着少有的郑重。
毕竟范闲对庆帝给出的三份名单极为重视，薛山、太康参的死可以说都和范闲有关。
而如今三份名单打头之人唯有小雅还活着，范闲对小雅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世伯放心，范某无意于他人家事。”范闲轻笑了一声，冲着郑卓拱了拱手。
这话的意思很是明确，他无意为难小雅。
“嘿嘿，贤侄够爽快。”
闻言，郑卓老脸一笑，又伸手揽住了范闲的肩膀，有些神秘地对着范闲低声道：“大殿下方才让谢必安去城主府释放任澹，你要是有什么打算，得早点实践了。”
分明可以光明正大说的话，他非得搞得和见不得人似的，那轻言细语的样子仿佛在和范闲商量什么大事一般。
范闲余光淡淡地扫了虎门书院的墙头屋门一眼，发现了不少双眼睛。
他目光落回还在笑着的郑卓身上，心下了然，这是郑卓怕他被哪个不长眼的血气方刚书生报复，以自己地头龙的身份为自己站台。
虽然范闲心中并不在乎这些书生的报复，但还是对郑卓的好意存了一分感激。
他温和一笑，点头道：“多谢世伯提醒，范闲铭记于心。”
“小事，你知道了就好。”
郑卓拍了拍范闲的肩膀，随意地摆摆手，而后又语重心长地道：“不过我得提醒你，做事多些顾忌，否则给你找麻烦的人会络绎不绝。”
听到这带着劝诫意味的话语，范闲脸上现出讥讽的笑容，目光落在墙头那一排眼睛上道：“世伯，范某从来就只想好好小富即安，过自己的生活，是有些人见不得我好，一直在找我的麻烦。”
围墙之上，被范闲眼神扫过的地方，那一双双眼睛先是闪躲，而后整个人都藏了起来，仿佛范闲是什么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一般。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范闲心中闪过一句轻蔑的评价，重新看向了郑卓：“世伯，范闲先告退了。”
郑卓摆摆手，而后当先背着双手朝书院内走去。
范闲望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人越老越像狐狸这话没错。
二人书院门口一番交谈，看似是互相卖了一个好，他说了不去针对小雅，郑卓为他站了台。
然而实际上，在外人看来这明显是郑卓施恩与他，雪中送炭。
这只老狐狸，轻猫淡写两句话，就既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
那……和他针锋相对多年的杨忠，又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呢？
范闲想着城主府杨忠一脚救下任澹的情形，眼神变得晦暗起来。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朝着军营走去。
不多时，他便已经到了白马义从军营。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大皇子殿下可曾为难你？”
“大人，太康参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闲才到营门口，就遇到了迎接上来的王启年等人，几人关切地连声追问自己。
显然他们已然得知了太康参自缢身亡的事情。
海棠朵朵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摘到的野果啃着，一脸不关心地瞥了范闲一眼道：“还活着呢？”
听闻这欠揍的话语，范闲并没有拌嘴的心思，推开面前的王启年等人，一言不发地朝着中军帐走去。
“大人……”
王启年等人一愣，连忙跟在后边疑惑出声。
以范闲的性子，不应当一句话不说啊，难不成真的出什么大事了？
海棠朵朵的俏脸也是一怔，蹙着秀眉一个闪身挡在范闲面前：“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范闲随口答了一句，轻轻推开海棠朵朵。
海棠朵朵臂膀被范闲碰到，脸色一怔，与范闲的目光一瞬交错，而后迈步走在一边，没有再拦着范闲。
范闲径直走进帐中，不再与任何人言语。
王启年等人担忧地站在帐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倒是海棠朵朵自顾自地啃着野果，飘然远去。
叶仁望着海棠朵朵的背影皱了皱眉，突然展颜笑道：“我们也走吧，别打扰大人想事情。”
“可是大人他……”
高达正要出言反对，王启年却是转了转眼珠，直接推着他离开了帐外。
入夜，中军帐内。
范闲屏退左右，一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着。
他面前的桌上，有着两盘甜点，一壶凉茶。
桌案一角，甚至放着一枚小巧古朴的香炉，只是没有被点着。
“嗖——”
一阵风声响起，军帐的门帘被掀开一角，一道人影随风而入，坐在了范闲对面。
“来了？”
范闲笑着望向来人，一副熟稔的样子。
他对面之人，正是白日里的海棠朵朵。
只见这位圣女大人打眼扫了扫桌上的陈设，斜着眼看向范闲道：“不是给我准备的吧？”
范闲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只要你想，这些都可以是为你准备的。”
听得范闲这话，海棠朵朵脸色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而后，她又是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嗤笑道：“行了，我要是据为己有，不得坏了你的好事？”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说话间，她抬头看着范闲，回想起了白日的场景。
白日里，范闲在伸手推她的时候，手指快速地点了她的臂膀三下，若非她境界已臻至九品，还发现不了这微小的举动。
想起范闲闲暇时讲过的菩提老祖传道悟空的事情，她可不觉得范闲是无意为之，是故夜晚悄然来访。
“圣女大人见谅。营中应当有奸细，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请你来。”
范闲先是朝着海棠朵朵告罪一声，而后才郑重地开口道：“虎门关内的局势愈演愈烈，已经一刻都拖不得，烦请圣女大人再走一趟北齐，催上杉虎尽快会面。”
“你要我再次去见上杉虎？”海棠朵朵皱起了眉头。
以上杉虎的性格，只要他心中定下了会面时间，哪怕自己再劝说，他都不可能更弦易辙，范闲此举无异是在做无用功。
却见范闲一脸认真地道：“没错，这次见上杉虎，非去不可。”
说着，范闲身子微微前倾，对着海棠朵朵耳语起来。